爆炸与冲击

两个时代,一种精神——读朱文颖《莉莉姨妈的 

来源:爆炸与冲击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1-01-04

文颖在鲁院学习的时候,我们时常见面。她给我留下三个深刻的印象:一、常穿旗袍,举手投足之间有“范儿”;二、饮酒豪爽,每每不加推辞,酒量亦大,嗜酒若张楚者有时都难以抵挡;三、“爆炸”发型,或可见其张扬不羁的个性。作家有“爆炸”发型者,我见过的有朱文颖和计文君。

朱文颖成名较早,是青年一代作家的领军人物,她的《戴女士与蓝》、《高跟鞋》等反响颇佳。《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》(作家出版社,2011年)是文颖近年的长篇小说。这篇小说可以说有三个关键词:莉莉姨妈、细小、南方。小说写的是一类人,一种精神,一座城,一段历史。文颖颇有抱负,她要通过这部小说,通过一个女人、一座城市,反思历史,理解现在。

莉莉姨妈是小说的主角,她出生于革命时期,但其名字“莉莉”极富小资情调,可使人联想到茉莉、幽微、暗香浮动等意象。她的名字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,彼时典型的名字应是 “红”、“东”、“宪”、“抗”、“跃进”、“力”等。 “姨妈”云云则暗示小说并非莉莉自述,叙述者另有其人,“姨妈”是被叙述的,“我”则跃然纸上。

小说共分三部,前两部主要讲述莉莉姨妈家族的情况,讲述她爸爸、妈妈的历史与现实处境,讲述她童年、少年和青年时代的故事,时间则是在“改革开放”之前。第三部处于改革开放时,这部分“花开两朵”,一方面继续讲述莉莉姨妈的情况,此正当其中年时;一方面“我”隆重出场,“我”二十六岁,正青春年少,活力四射,张扬、忧郁、伤感、颓废、困惑、抉择不下……

《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》虽从“革命时期”写起,但莉莉姨妈及其家族让读者看到了与“革命时期”不同的品质、性情和日常生活。在高亢的、澎湃的、奋发的、嘹亮的、热火朝天的时代,竟然有细小的、懒散的、颓废的人,“无所事事”,“疯疯癫癫”。然而,这种生活虽然软绵绵的,是“糖衣炮弹”,但较之于“革命精神”确实温暖、甜蜜、有吸引力。莉莉姨妈爱幻想、爱做梦,追求爱情,颓废,不积极,在时尚上“能折腾”;为了爱情,离婚复婚又离婚又复婚。莉莉姨妈与革命时代格格不入,她是革命时期的异类;在“新时期”,莉莉姨妈如鱼得水,酣畅淋漓,恨“余生也早”。

莉莉姨妈处身于一个小圈子中,小说既写了莉莉姨妈,也写了这个小圈子,小圈子里的人似乎置身世外。他们往往有着较为显赫的家世和复杂的身世;他们性格温和、长相甜美,他们体质孱弱、患着肾病;他们或喜欢去郊区独坐半天,或喜欢去教堂;他们客厅中的留声机放着不知是《长生殿》、《牡丹亭》或《桃花扇》的乐曲;他们会为一只鸟的死亡难过好久;他们关心美食,希望吃到四两重的童子鸡;他们为了听美妙的琵琶离家出走;他们孤独,患有“厌食症”;他们近乎“疯子”……

1949年之后,以“新文化”改造“旧文化”、“移风易俗”、“做新人”等是思想文化的主潮。雷锋等属于“社会主义新人”,小说中莉莉姨妈的丈夫吴光荣近之,其名为“光荣”即可见:他战天斗地,当兵、做工人,因工伤截断了两根手指;而莉莉姨妈深具“小资产阶级气质”,属“被改造者”之列。但吴光荣“阶级立场”并不坚定,“改造者”爱上了“被改造者”,他迷恋莉莉,与之结婚。莉莉与吴光荣的关系颇有象征意义,莉莉可谓后来“新时期”的弄潮儿,当时她生不逢时;吴光荣是革命时期的弄潮儿,他正当其时。莉莉与光荣互相吸引,又互相排斥,但又互相吸引,他们缠绵而纠结,结婚,离婚,再结婚,再离婚,反复再反复。

《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》开始时只有一个主角,但写着写着,一变成了二,逐渐一山有了二虎,有了两个主角:莉莉姨妈和“我”。小说的第一、第二部分是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,第三部分是“我的细小南方”,“我”跳出来,几乎喧宾夺主,取莉莉姨妈而代之。“我”二十六岁,经常出入酒吧,喜欢去美容院,孤独、忧伤、敏感,在几个男友间抉择不下,“我”需吃安眠药才能入睡。莉莉姨妈与“我”是两个人,但其实是一类人;莉莉姨妈是“我”,“我”亦是莉莉姨妈,一而二,二实际是一。“我”从家族中单挑出莉莉姨妈,与之亲近,实因我们气质近似,二者同处于某一精神共同体之中,属于一个阵营。“我”在莉莉姨妈处完成了精神认同和自我确认,莉莉姨妈在“我”身上看到了自己精神的延续。

“细小的”是一种精神、格调、气质、范儿,近乎优雅、精巧、细致,与宏大的、崇高的、革命的、“气势磅礴”的品质截然相反。莉莉姨妈、“我”都是“细小的”精神的拜物教者,是此精神的承载者与体现者。“细小的南方”既是莉莉姨妈的,也是那个小圈子的,也是“我”的。时代在变,天翻地覆,但是这种精神、气质、范儿不变,“江山代有才人出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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